正在侧院与陆离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纳兰阳寅，眉头蹙起。
斜雨清风扫到自己光滑的脑袋，也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像小院门口望去。
一个身着黑袍，有着熟悉面目的老人，出现在那儿，正负手站立，看着两人，似笑非笑。
“江燎原？”
纳兰阳寅想到了一个名字，越想越像的一个名字。
那个与自己和陆离都同属于前朝遗孤的男人，在大汉覆灭之时，就已经销声匿迹十多年，从未露面，都认为已经死在某个荒郊野外的男人。
在前朝之时，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武修天才，不修道，不修儒，不信佛，只是纯粹淬炼着一副躯体，比金石更加难以击溃的境界，在前朝就少有敌手。
“别来无恙。”
江燎原踏着大步，没有一点拘谨和生疏的来到两人身侧，甩手坐了下来，像是不请自来的老友。
来讨一壶酒，来叙一次旧。
“我想过很多人，很多面目的人，会来这里，会出现在这里。但是终究还是漏了你。”
纳兰阳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，出家人不打诳语，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。
陆离没有什么好说的，不擅长杀伐，潜心学问的大儒知道外头很多人想自己死，至于到了前朝同胞都踏上了这一步，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？
陆离拿棋子敲了敲面前的棋盘。
“你走了。”
纳兰阳寅愣了愣，现在还是下棋的时候呢？人家赶着趟来杀你呢，你还下棋？
反而是稳稳坐下的江燎原也如陆离一样，指了指棋盘。
“是啊，你快下。”
纳兰阳寅愣了愣，快下？
还下棋呢？
你们俩是来耍我一个老秃驴的吧？
却不由自主的从棋盒中掏出一枚白子，一招之下，竟然下了一步昏招，估计纳兰阳寅自己都没看的仔细。
于是江燎原不顾形象的笑了起来。
“陆离你找的这是什么臭棋篓子？这下的，十二岁的小孩都不一定有这么臭。来来来，老秃驴你起开，我来下。”
纳兰阳寅一脸莫名其妙就在江燎原的推推搡搡之下离开了座位。
陆离倒是没有多余表情，而是重新打扫棋盘。
这位老僧就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对弈起来。
——
在江燎原莫名留下“你自己转转见机行事”的口信之后，就留下自己一个人，在偌大的天龙寺手足无措的秦越女，一头雾水。
怀中捧着一把古筝的浅红色衣衫女子，走在哪儿，都是风景线。
就算是讲究佛门清心的那些僧人，也无法不侧目两眼，看着如无头苍蝇一般，路过前殿又不去跪拜，踏过前坪又好像找不到方向的女子。
直到闯入独属于后院那块，自家弟子走马练桩的地方时，年轻僧人才想起要去制止这个女子，那儿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踏入的地方。
“诶……姑娘等等，那儿你不能进去……”
随着那个抱着古筝的女子，走入后院之后。
还没把话说完，就见到秦越女呆呆的愣在原地，也不往里面踏入一步。
里头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观，也没有张牙舞爪的怪兽。
只是有一个小沙弥在梅花桩上蹦蹦跳跳，有一个白衣少年蹲在一旁看到津津有味，还有远远一个蓝色衣衫，眉间生出一颗丹砂的仙子般的人物，呼吸吐纳。
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和谐，女子的表情动作却不那么和谐。
白衣少年将目光转向略有声响的这边，接着目光错愕，然后露出一股子欣喜来。
“没关系的，我认识她。”
于是年轻僧人也不多言，轻松的离开现场。
才结束了走桩的小沙弥疑惑的看看这边，又看看那边，显然不懂两人之间一个错愕，一个惊喜的气氛是为何。
远远呼吸吐纳的顾白狐略微蹙起眉头，接着转身离开，毫不拖泥带水，也不刻意引起什么注意。
“你……”
秦越女一时间想到了许多，她自然是知道那位黑袍老人带自己来是想干什么，但是却没想到，这个少年，是属于这一行人的。
那块琉璃瓦，那道红墙，甚至是那颗杨柳在心底愈加炽热，只是自己的表情，再也无法那么轻松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，我其实最近都待在这儿，我是宋九龄。”
看着宋九龄洒然的笑容，秦越女无法轻松的笑出来。
她明白了。
应该是心底最后一丝侥幸，都挥之一空。
“我是秦越女……”
秦越女将怀中的古筝抱得的更紧。
君在红墙，
妾身欢喜。
原来谁都无法置身事外，原来就算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，命中注定的时候，终究会发生。
宋九龄没有听过这个名震江南的名头，但是面前女子很不自然的表情，却让他有些疑虑。
明明看到自己是惊喜的，
但是为何想要退缩。
明明可以向后迈开脚步离开现场的，
为何却要强迫自己步步向前？
气机尽起，发丝飞舞。
这个抱着古筝，风姿婉约的女子，此时气势汹汹。
而于此同时，
在侧院，走完最后一步，陆离成功收官之后。
江燎原向着身旁一直警备的纳兰阳寅，猝然出手。
在巍峨白帝城楼之上，生旦净丑四个戏子一般的角色，铺开一道红布。
四人踏着红布，如履平地，向着对面浩荡的浮生山，漂浮而去，飘飘欲仙。
所有暗流，一触即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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